墓場 之三:未來

 

 

 


樿


在腦皮層部掌管記憶的處所搜尋吧,或許能翻出什麼破爛史料,好讓這段故事能朝讀者希望的某個特定方向繼續進行下去:


曾有那麼一次,飛影曾經問過藏馬,關於他們兩人間的事。
僅止於疑惑,因為腦袋偶爾清明而產生的疑惑與困擾。

你們知道,火妖向來不喜好太冗長而無謂的思考;絕大多數時候,他是會選擇先下手為強的那一個。

「為什麼當初是我找上你?而不是你找上我?」飛影解下披風,隨手扔到一邊:「我記得你說過,換成是你,你也會這樣做。」


季節正是火熱。(我猜)
地點:莫名。斷簡殘章。(應該)
故事:一切僅是過去。(大概)


藏馬偎近他,大方地在額頭上熨貼住一個輕淡的吻:「你真是個年輕小夥子。」
飛影窘迫地拍開對方正輕撫自己頭頂的手:「別把我當小鬼看!」

除了他倆之間的事外,狐狸總還是能很成功地將飛影逗得惱羞成怒,恨恨地將頭給偏過去。

「但,你的確比我年輕太多…」藏馬揉著紅腫的手背:「這也就是為何是你先找上我的原因。」
「在某些情感的模糊地帶上,我已經老得對一切都無所謂了。」

「也老得對一切都沒感覺?」火妖踱前,指梢如新生帶絨毛的青柳,靈巧地探進對方襯衫。


「…如果你指的是這的話…」藏馬被逗弄地咯咯輕笑,向後仰倒入床,衣襟開了大半:「當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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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他漫步於橋上悠悠悠哉哉地到處走…於是他跌步於橋上手臂軟軟勾住橋欄…於是他低低輕語說:飛影,我快死了…但狐狸的臉卻一如往常平靜地:我已經老得對一切都無所謂了…於是他漫步於橋上手臂軟軟勾住橋欄悠悠哉哉地到處走…於是他的臉一如往常平靜地跌步下來還低低輕語:飛影,我老得對一切都無所謂地快死了…於是他說他快死了快死了快死了…而他的手臂還漫步在橋上邊低低輕語邊悠悠哉哉地軟軟勾著橋欄到處走…】

飛影驚醒,差點沒從樹椏間跌下去。
這棵樹佇立於墓場邊,埋葬屍體的地方很能養出這樣蓊鬱的樹木。

火妖揉了揉發痛的太陽穴,大睡四十三小時的下場也就只需忍耐這一點麻煩而已。

剛剛的一切,只是個夢。
宛若為確定自己的想法正確般,飛影對著夜空吐出幾不可聞的「夢」字。

四周一陣靜,即使風的呼息也隱匿失聲。
飛影由此確認了這一切僅是一個夢。

是的,一個夢。
一個太過恐怖的夢,場景雖稀鬆平常,但就是在極平凡的日子裡,才便於最驚駭的夢魘憑依寄生。


【…於是他的臉一如往常平靜地跌步下來還低低輕語:飛影,我老得對一切都無所謂地快死了……】
〝但藏馬沒死。〞飛影下意識反駁著夢中的情景。

【於是他說他快死了快死了快死了…】
〝但藏馬沒死!〞

【…而他的手臂還漫步在橋上邊低低輕語邊悠悠哉哉地軟軟勾著橋欄到處走…】
〝……〞


算了,他不去想了。
那沒意義。

躍至樹梢,清澈的明月就顯得更親切些,它露出圓圓大臉,痴笑。

腳跟摩抵著粗糙的樹皮,火妖忽然想到:〝這棵樹到底會不會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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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墳區很安靜、寧謐,在今天最後一批喪家走後。


一般咸知,墳區角落處的價格是最低的,因它最易為人忽略又難以管理,且侷限一角的死人,無法參與於團體之中,想必在地下也是孤寂的吧。

然而,在墳區角落處的墓碑亦是最顯眼的,無論進出墳區,在在都可能遇見角落處墓碑上的虯結之名,怵目驚心。

南野秀一的墓碑正在角落。
是飛影搬的。

「方便監視。」這是飛影的說法。

幽助等人並不同意這「藏馬沒死」的謬論(似乎此時此刻好友死了才是正常),同飛影狠狠打了幾架後(他們的溝通方式),卻還是很體諒地讓那已被他們認定為心神喪失的火妖將墓碑挪到了角落。

而南野秀一的骨骸仍在墓園中央,只不過換了塊新的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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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張特定的記憶地圖的泰半起點在人間界--南野秀一的房間,除了少數幾個外,幾乎所有的終點也在這裡停息。

而最後的終點也是包括在那少數幾個之一:在那該死的橋上。


「你非得擺出那副臉來散步嗎?…唉,難道你不覺得奇怪,這一路上竟連半個人都不見?」
「為什麼?」
「『為什麼?』呵…不都是被你嚇跑了。」
「……不准笑!」
「哎呀…飛影飛影,面紅耳赤的飛影,臉紅到脖根的飛影…但你不是早已經習慣被人取笑了?」
「藏馬!」
「好…不笑就是……哈…」
「哼!」
「飛影…」
「哼。」
「我是說正經的:我要訂婚了,年底。」
「呿。」
「怎麼?吃醋囉?」
「無聊!…這事你上個月就說過了。」
「真奇怪,我倒忘了呢…對啦,你和軀進展如何?」
「我上次打斷她的手。」
「你進步了!…不過到頭來你不是幾乎被她撕成八大塊地跑到我這裡來避難,還浪費我一堆藥草和…」
「吵死了!」
「欸,別走太急,散步是得安步當車的,這樣對健康才有好處…哈哈…」
「…」
「飛影…」
「…」
「我…」

【…於是他跌步於橋上手臂軟軟勾住橋欄…於是他低低輕語說:飛影,我快死了…】


但那不是真的終點,那是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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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之間不需要愛侶間酸得入心的嫉妒,他們之間不需要一份戀人間過稠而黏膩的卿卿我我,他們之間不需要本有之外的其他其他。

可他們非常了解彼此。互是彼此最好的朋友、最得意的知己。
或許有這樣一天,他們會為彼此而死,但那全是因為友誼。
如果真有那麼一天的話…

「我們只是朋友,雖然上了床。」藏馬總是那副如謎的微笑:「但我也只陪他上床,並不是跟他上床…」
「……但是…那個……你們的未來…」
「就是因為你不能預測、就是因為它未來…所以才叫〝未來〞…」藏馬仍是那副如謎的微笑。

桑原張大眼,他不能了解狐狸的話語。


季節是將冷靜。(大概)
地點:懷念。無系統地。(我猜)
故事:關於未來…(應該)


「反正以後的事,誰知道?」藏馬依舊微笑,順手理理別在衣領邊的一小串粉色帶斑毛地黃。

桑原回復了正常神色,表示了然於胸地拍了拍狐狸的背膀。


那天是雪菜生日。
穿梭於宴會中四處插科打諢的藏馬,喝了太多酒,醉意盎然、生氣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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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沒人能準確逆料以後「可能會發生」的事,但下意識地就會去想像。

對於那次宴會,火妖無法記得醺醺然的藏馬邊把玩那串毛地黃,邊朝自己低訴它的英文名字的情景--
--掏空他枯寂的腦袋,也只能搜出「狐狸的手套」如此而已。

當時飛影最遠離的想法,是藏馬會死掉;而且是經由那樣平凡、簡單的方式。


但無論如何,一切也都是過去的事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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